交替描繪編故事法在一例有強烈孤獨感的大學生個案中的應用
曲慧東 潘俊麗
東北大學,沈陽,110004
澳門城市大學,澳門,999078
摘要交替描繪編故事法(MSSM)是由山中康裕先生于1982年開發的一種表達性藝術治療方法。在心理咨詢中應用MSSM技術與一例有強烈孤獨感的大學生開展工作,通過無意識的創作表達,促進自我意識的提升,從而踏上自我整合之路。
關鍵詞MSSM心理咨詢 個案研究 孤獨感
近些年,藝術治療已逐漸成為心理咨詢的主要技術之一,具有不受年齡、語言、認知能力等制約的特點,操作簡便且阻抗小。藝術治療包含繪畫治療、音樂治療、沙盤游戲治療、舞動治療等多種表現形式,其中繪畫治療可以通過更直觀的圖像來呈現畫者的內心世界,將個體從前的創傷經驗等不愉快的內容從潛意識中提取出來,具象意象呈現,從而自由地表達自身的情緒和感受。
山中康裕先生于1982年開發的交替描繪編故事法(MSSM)“Mutual Scribble Story Making”既是一種以繪畫為基礎的表達性藝術治療方法之一。MSSM起源于美國瑪格麗特·南伯格的“涂鴉法”(Scribble)(1966年),在英國溫尼科特的“交替畫線條法”(Squiggle)(1971年)、日本中井久夫的“相互斟酌區域法的交替畫線條法”(1974年)基礎上得以發展。[1]山中先生沒有完全使用溫尼科特的交替畫線條法,而是在一張畫紙上通過分格子交替涂鴉,在游戲的過程中,有意識地用線條把所有的圖案連接起來,再讓個案編一個故事。山中先生認為不僅在涂鴉過程中給個案創造出時間和空間,在編故事的過程中也能夠發揮出更加豐富的想象力。
本文中的個案是一位男性,來訪時20歲,本科在讀,工科專業。因情緒長期低落,有難以排解的孤獨感前來咨詢。學校心理中心提供每周一次的免費咨詢,共12次。個案的核心問題是早期依戀關系受損,個案很難與他人建立穩定的關系,自我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
榮格認為,心靈事件類似于物理事件,兩者皆可以從機械論的觀點和能量的觀點來看待。機械論或還原論是追溯問題的最初原因,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對于這個個案幼年期生活經歷動蕩,遭遇父母離異,主要照顧者變更等創傷經歷,“自我”受到威脅,最早的依戀關系受損,導致個案無法發展與他人的安全依戀關系。從榮格心理學的角度,“自我”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情結,從個案的經歷、創傷、未被滿足的欲望都凝聚于此,有著巨大的情感負荷。而在與世界的互動中,自我的“面具”也隨之形成。從個案的敘述中,可以看到,個案童年后期到青春期到成年早期,就有著適應不良,難以形成有效的“人格面具”,比如,對名牌服飾、用品的渴求,以及為了”在同學面前顯得無所不知,私下里花時間查一些自己并不感興趣的資料”。這與他的成長經歷有關,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的一點是,榮格關于心理類型的論述。“兩種主要態度(內傾和外傾)與四種功能(感覺、直覺、情感及思維)在自我從事調試任務與要求時,對自我的方向具有強大的影響力。”[2]個案在成長過程中,“有過一兩個朋友,很少參加同學的活動,大部分時間用來看書。”個案是內傾的人,在應對外在社交活動時一直存在著一定的困難。在進入大學——社會生活預備期,這種困難就會格外顯著。如Merry stein所說,“在一個外向態度遠高于內向態度的文化當中,……則自我會被迫發展外向態度以適應環境。這會付出高昂代價。內傾者必須承擔極大的心理壓力才能做到。因為這種自我的調試不是自然產生的,所以旁觀者也會有人為的感覺”。[2]Merry stein認為人生有多次人格面具的修正,第一次重大的轉變發生在兒童期到青少年期,另一個是青少年期過度到成年期,還有一個是在成年期轉換到中年期,最后一項是發展生轉換到老年時期。從能量導向的觀點來看,個案情緒低落有孤獨感,無法建立良好的關系也無法正常得工作學習,那么我們就要思考這些心靈的意圖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們的咨詢方向是肯定個案這種心理內傾的特質,并幫助其通過咨詢關系的鏡映和互動,發展有效的“自我”,發展有效的人格面具,增強現實適應性。12次咨詢,分為3個階段(1-4次,5-8次,9-12次),工作了6個夢,MSSM是在第5次咨詢時實施的,這次咨詢從整個咨詢歷程上看具有承上啟下的意義。前4次咨詢中,咨詢師主要通過開放式的提問、共情式傾聽、反饋性陳述接納個案的問題和成長經歷,并給予積極的反饋,以提供鏡像的功能;在2次夢的工作中,通過無意識的象征表達聯系個案現實處境,感受身體、情緒反應,個案從夢里感受自己的力量,對學業、事業和自己未來狀態開始有了展望,但由于內在資源沒有得到開發和整合,對如何具體探索和實現期望仍然迷茫。第5次咨詢一開始,個案就提出不知道要說些什么的困惑。于是咨詢師邀請他共同完成了一副MSSM作品。
涂鴉是一種更自由的繪畫表現形式,在咨詢師發出邀請時,個案說工業制圖中的線都畫不直,畫畫還是算了,但聽到可以用涂鴉的方式去表現時,個案放下了防御,表示愿意嘗試。第一幅,個案先起筆畫了一個雙線V字,咨詢師感受到了個案對出人頭地的渴望,于是咨詢師畫了魚頭。第二幅,咨詢師畫了一條曲線,個案用紅色涂成了連綿的火山,感覺內在有很多沖突和憤怒或者熱情需要出口表達。第三幅,個案畫了一個圓,咨詢師畫上了弓箭和箭靶。第四幅,咨詢師畫了一個三角形,個案畫了微笑的水母,個案第五幅,個案畫了兩條曲線,咨詢師畫了一個長發女。第六幅,咨詢師畫了一條折線,個案在這條折線的每一處轉折點都添加了一些元素,有人、樹、山、星辰以及延伸到遠方的路。第七幅,個案畫了幾條線段,咨詢師畫了兩條多足蟲。第八幅,咨詢師畫了一個正方形,個案畫了四本書,代表現實中正在學的課程。最后由個案根據畫上的元素,編了一個故事:長發女走過一條通往星空的路上,最初與她相伴的是4本書。她越過了危險的火山,來到了森林見到了兩條千足蟲,她與他們嬉戲一番之后,繼續向前走,來到了大海,在這里她見到了可愛的水母和兇惡的食人魚,為了保護自己不被食人魚咬傷,她練習了一段時間的箭術,最終用弓箭擊退了食人魚順利地繼續她的旅程,后來又在路上碰到了其他人,他們相伴而行繼續旅程。這個故事儼然童話中的英雄之旅,主人公深入到無意識深處(森林、海洋),主人公邂逅了千足蟲,戰勝了食人魚,最終與他人結伴同行。
在后面討論的過程中,通過講述畫上的元素,個案想起了幾段小時候與家人在一起的回憶,以及曾經做過很“成功”但是自己并不認為是成功的事件,這些情緒、感受一直被忽略和掩蓋著,個案。正如第五幅的長發女,個案內在混亂的、壓抑的情感部分或者女性面向得到了接納,當這些感受再次被喚起并被鏡映時,個案內在的“英雄”的自我也變得活躍了。對水母,個案體驗到的是深深的無力感,現實生活中充滿了無奈和無能為力,父母離婚、被寄養、轉輾求學、志愿填報……都是被別人安排的,咨詢師鏡映個案的感受,與他一起體會情緒上的那種無力感。但同時也要看到的是,水母是微笑的,水母是靠水流引導移動的,受大自然母親的指導,天生知道如何生存,這也意味著個案直覺功能的發展,有能力傾聽內在和自然的聲音。在對第六幅,路的探討中,個案說那條路的盡頭是與星辰相接的,沒有盡頭,走在那里會感到愉悅,是理想之路,非常有成就感和滿足感。個案將畫面上已有的元素也有融進了第六幅畫中,比如黑色的小人是長發女,透明的小人是一個青年男人,樹是叢林,多足蟲就在叢林里,山是火山。個案主動得將畫面中所有元素進行了“整合”,形成了第六幅中的“路”,預示著個案已經有能力將人生困境、情感困惑、內在資源進行整合,踏上了他自己的“英雄之旅”。
MSSM的使用是發生在第5次,此時個案和咨詢師已經建立了積極的關系,此時的MSSM則能很好的反應個案與咨詢師之間意識層面和無意識層面的互動。咨詢師由個案的“V、兩個圓圈、曲線、幾條線段”分別創作了鯊魚、靶子、長發女、兩條千足蟲,這是咨詢師對個案問題及困境及出路的無意識的覺察——個案無法處理的陰影(個案將之命名為“食人魚)、目標及應對技巧缺失、曲線代表的纏繞的情感、難以命名的無意識因素(千足蟲),通過象征化的表達,咨詢師可以“意識化”自己的這些體驗和覺察,并通過這些意象將其反饋給個案。而個案則由咨詢師的曲線、三角形、折線、正方形分別創作了火山、微笑的水母、路和書。個案也通過這種象征性表達把其無意識中的困境、資源及出路予以呈現,其洶涌噴薄的沖突、情緒、熱情或能量(火山)、虛弱無助及對直覺功能開啟的信任(水母)、經驗與智慧(書)、一條艱難而整合的路(容納了其它所有圖畫中的元素)。所以這一次的MSSM在這個咨詢中起到了很好的承上啟下的作用,不僅讓個案對其過往的經歷獲得了新的認識和理解,也開啟了其內在資源;同時也通過這種互動,幫助咨詢師更好得理解了個案的困境及內在資源及出路,也幫助咨詢師對咨詢過程的意識和無意識的舞動進行了“意識化”。
在接下來的7次咨詢中,咨詢師和個案又進行了4次夢工作,通過分析無意識層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化,幫助個案理解之前過分需求同學間親密感的原因。個案沒有體驗過正常的父母關系、同學關系,也就找不到正常關系的參照物,通過咨詢師與個案間穩定咨訪關系的鏡映,他了解了同學之間的正常交往尺度。
與個案的12次咨詢結束時,個案在與他人關系上發生了積極的變化,反饋自己與異性同學和同性同學的關系平衡了,生活、學習更加規律,有主動探討未來發展的動力,表現出更多的掌控感。對自己的接納程度也明顯提高,情緒狀態有了改善,能更多體會到積極的情緒,即使偶爾還會有低落情緒產生,但知道這是可以接受的,自我也是能夠調整的。雖然整個工作過程只使用了一次繪畫治療技術,但是這次工作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將個案的無意識更具象化的表現出來,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內在需求和情緒狀態,也明確了下一步的咨詢方向。
這12次咨詢對于一個有早期依戀創傷的個案僅僅是打來了一扇重新認識自我與他人的關系之門,不過目前咨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因為個案本人是一個非常會用無意識的象征語言來去表達內在聲音的成年男性,在他的系列夢和涂鴉中,象征將無意識充分調動起來,再通過心理分析把無意識變為意識,使機體重新做出正常反應,對于修復個體的依戀關系、提升自我意識都有促進作用。[3]
參考文獻
[1][日]山中康裕.表達性心理治療——徘徊于心靈與精神之間[M].穆旭明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
[2]莫瑞·史坦.榮格心靈地圖[M].朱侃如譯.臺灣:立緒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17.
[3]曲慧東.一例有強烈孤獨感的心理咨詢案例——以榮格分析心理學為咨詢取向[J].心理咨詢理論與實踐,2018,2:37-46.
作者簡介:
曲慧東 女 漢 遼寧沈陽 碩士 講師 東北大學專職心理咨詢師 德育教師 研究方向為心理分析與中國文化在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的應用
潘俊麗 女 漢 山東威海 澳門城市大學 心理分析研究院 應用心理學博士研究生